童年的记忆里,家乡村前那条河流,“腰身”背负着一座水碾房,阿槐叔数十年守候在此。 水碾房简陋破损,墙面鼓包开裂、凸凹不平,房顶檐部残缺、瓦片稀疏,看上去不堪一击。唯有水碾房内的横梁和支柱,粗大而坚硬,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庄重感。 阿槐叔长年犯病,体态如破损的水碾房般柔弱,其筋骨却同碾房的横梁和支柱一样钢强。他吃得苦、耐得寂寞,心态平和、乐观。 家乡的农村,村与村相连,每年送到水碾房的谷物不少,阿槐叔担当的活儿着实不轻。他长年拖着虚弱的身体,不分白天黑夜地搬动一筐筐稻谷,倒入碾槽研磨。经常巡视于碾槽边,用木棍搅匀谷物,碾出令人欢心的好大米。一年四季不停地运作,水碾盘出现磨损,他仅凭着一个人的力量,硬是把几百斤重的水碾盘退下旧的、换上新的。 阿槐叔无婚配,独自一人在水碾房劳作和生活。水碾房远离村落,鲜有人迹,显得荒凉冷清。特别是夜晚,他孤伶伶一个人,除了水碾磨谷的响声,便只剩下老鼠、野猫、野狗的鸣叫声。总有人爱戏笑:“阿槐叔,你一个人住在水碾房,好不孤单寂寞。”阿槐叔不乏风趣幽默:“我守水碾房,免费看大戏,水碾盘跳动旋转,发出声响,我既能看她跳舞,又能听她唱歌,哪会孤单寂寞!再说,碾出好米,大家夸奖,我心里乐滋滋!” 阿槐叔从事碾米的活,摇风柜分开米粒和米糠,那是他分外的事。谁若遇上家务、农务事繁忙,阿槐叔总会按照嘱托,义务帮他风净米和糠。但总有一些小肚鸡肠的人,他们心里认为:泥鳅会钻泥,田螺要吃泥,阿槐叔私下难免会盗米。为验证阿槐叔的品行,他们费尽心思,或暗下全程窥视,或异处碾米验证,或亲自操弄过称核实。然而,所得出的一切结果,让他们自愧不如,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不得不佩服阿槐叔做人诚实、做事诚信! 阿槐叔数十载陪护在水碾旁,他最有感触,水碾为河流的儿子,因水而生、因水存在、因水而奉献。他总是勤于检查修补河堤,让其蓄满流水;根据不同需要,合理开闸放水,总能用最少的水碾出最好的谷物。春时,稻谷刚栽种,碾槽多是些贮下的玉米和木薯,低位注水慢磨既能碾出好谷物,又能节水灌溉稻田。夏日,早稻收获,水碾换上了新的石碾盘,高位放水让水碾重新忙碌起来,一担担雪白的大米不仅作家用,还能供应市场。秋冬季节,五谷成熟归仓,村里喜事频频,为水碾最繁忙的时候。阿槐叔巧妙引来溪流,使得河里水量充盈,石碾盘一个劲地疯跑,迸发出势不可挡的力量…… 几十年过去,阿槐叔早已作古,水碾房久已消失,被轰隆隆的电动脱粒机取代。尽管如此,在我思乡的梦里,阿槐叔连同水碾房总是最为常见的一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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